Monday, September 17, 2007

兩隻可憐的狗

今日特意千山萬水的走到天水圍﹐接馬克王子出來打防疫針。千里迢迢的為打一支針﹐這種「想見佳人一面」的籍口未免有點那個。

於獸醫等待處﹐見到一隻極可憐的狗狗。最「注目」的應該是牠背上的血焦吧。那一大塊剃光了毛髮的皮膚之上﹐佈滿了又黑又紅的血焦﹐極是嚇人。看牠的樣子應該是金毛尋回犬﹐但此刻牠的模樣真的叫我完全想像不到牠如何「曾經」是一隻金毛。細心看她﹐肚子脹了﹐我以為是有身孕﹐但原來主人都不知道。

看她的樣子﹐毛囊炎的情況很嚴重﹐壞死的皮膚面積極大﹐差不多大半個背部都焦了。我相信如果早發現的話﹐應該不會擴散至如斯嚴重的地步﹐心裡打定輸數中間或多或少有「延醫」的成份在內﹐只是不知責在何方。

再看一下四腳的關節位﹐是金毛尋回犬此等大狗﹐因為趴下和站起的關係會經常磨蝕的位置﹐四肢的關節位都尚有毛髮未剃﹐但看得出來色澤又深又霉﹐必是長期受潮﹐沒有得到悉心打理而致。何能是有關節問題主人沒有理會﹐更差者可能是四肢關節長期浸於潮浸有菌的環境中。任何一個理由都似乎是疏忽照顧的強力証據﹐但我沒有作聲。

主人炫耀到這一隻狗狗已經生過五、六胎狗兒了﹐他談到每一胎如何如何的時候眉飛色舞﹐更讓我懷疑此人有存心以狗隻作生育機器﹐為謀一己私利之用。金毛犬雙眼極可憐的望著我們﹐一眾輪候看獸醫的主人都心酸了。

但最讓我懷疑那主人以狗兒作生育機器的理由是﹐旁人問完金毛犬曾生過幾多胎狗兒之後﹐都勸他夠了﹐不要再讓狗兒再懷孕生子的時候﹐那主人靜默了一會﹐然後才氣若懸絲的答道:「睇下點。」

就是被追問之後﹐他短短一刻的默然﹐就是他那一刻的猶豫﹐那一條根本不用再猶豫的問題。我幾乎就肯定﹐金毛犬那一雙可憐的眼情﹐曾看過甚麼樣恐怖的生活。旁人還在可憐金毛犬的時候﹐我已經忍不住用極憎惡的眼光望住那一個主人。

就在此時﹐有個女人帶著一隻史納莎走進獸醫診所看病。

史納莎全身都綑滿了繃帶﹐四肢和頭卻沒有﹐看起上來有點兒滑稽。後來才知原來故事很慘。

那一隻史納莎﹐性情極溫馴﹐兼且成為了狗醫生﹐更是平易近人的「信心保証」。但有一個毛病﹐就是不大願意多喝水﹐久而久之﹐就生了尿石。

女主人帶史納莎到大埔一所獸醫做尿石移除手術。麻醉過後﹐放史納莎於暖氈之上﹐保持體暖﹐然後開始手術。但不知道誰的錯﹐竟然將電暖氈的溫度調得過高﹐但當場竟然沒有人發覺。極度過熱的暖氈﹐就這樣慢慢的就將狗兒的毛皮﹐緩緩的﹐活生生的煎熟!狗兒又全身都麻醉了﹐不懂得叫痛﹐就這樣﹐背部的毛髮當然都燒焦了﹐皮膚也嚴重的燒傷。到診所發現的時候﹐似乎已經是太遲了。

手術後女主人來到診所﹐欲接走狗兒﹐但診所推說狗兒對麻醉藥敏感﹐所以未能接走。女主人見到狗兒背上包滿紗布﹐大惑不解﹐但診所一直推說是對麻醉藥敏感﹐不能接走要多觀察幾天。兩三天之後女主人越想越不妥﹐執意要接走狗兒﹐診所見快將事敗﹐對女主人抓破了臉﹐罵她不相信獸醫 (虧他們還說得出口)﹐罵她執意要接走狗兒是沒有禮貌之舉﹐女主人當然不理。

回到家﹐女主人為狗兒掀開紗布﹐發現整個背部都是焦毛爛肉﹐紅的流血﹐白的流膿﹐黑的焦肉﹐棕的焦毛﹐想當然極是恐怖的了。就急急的帶狗兒到我們這一間診所求診﹐獸醫一看﹐就知絕不是甚麼「麻醉藥敏感」云云﹐是燒傷了。燒傷的範圍很廣﹐廣得醫生想再狗狗身上找其他部位完好的皮膚作植皮手術﹐也不能﹐因為燒傷的範圍太廣了﹐狗兒全身的「完好皮膚」都不足以蓋過所有的傷處。

女主人並沒有對我說她當時的反應﹐但我可以想像得到。

她似乎是一個讀過不少書的人﹐說起話上來清清楚楚﹐雖說得細聲﹐但整個診所的人都靜下來﹐聽她將整件事娓娓道來。她聲細氣弱﹐將整件事輕描淡寫的說出來﹐但聽的人無一不感到毛骨悚然﹐有好幾人都像我一樣﹐空張著咀巴﹐卻說不出話來。一陣恐怖感﹐又換來一陣憐憫的眼神﹐後來卻又滿腔忿怒﹐紛紛出言大罵大埔那一位庸醫的不是。

我當然是其中的一個人。聽到了史納莎的故事﹐我久久都不能言語﹐心裡面猶像忽然多了一塊千斤巨石一樣﹐壓得我一顆心沉甸甸的。

過了好一回﹐我望望坐在我大腿上的馬克王子﹐牠又正巧發現我望著牠﹐向我回望﹐四目交投。那一刻﹐我感到很欣慰。馬克王子發現我眼神有異﹐定晴望著我多一兩秒﹐就轉頭望診所內其他的狗兒了。我雙手從牠兩脅底下抄過﹐輕輕的將牠抱緊﹐貼近我的懷中﹐嗅嗅牠身上那一陣「狗味」﹐溫柔的撫摸牠渾身黑白交雜的毛髮﹐深深的慶幸牠身體健健康康﹐沒有甚麼大病大痛。

這一刻﹐我感受著牠身軀的溫暖﹐覺得「身體健康」和「一切正常」都是一樣﹐是種福氣。

我﹐很幸福。

No comments: